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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行车厂的人可不太干净。”操场上,陈浩天一边转悠着腰,一边提醒一同做着热身运动的哥儿几个,“到时都提防着点。”

“先把规矩讲好了。”老鬼等人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背后铲人,就跟他们干,也没什么新鲜的。”

“不惹事,但成心拿咱们找乐的话,绝不该着。”说出此话,焕章就把目光瞥向书香——“杨哥你说内”。书香正在那抱着脑袋做蹲起动作,几个来回过后他跳起身说:“老规矩,敌不犯我我不犯人,先礼后兵。”话说跟自行车厂的人也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身体碰撞肯定在所难免,再说人家不也比咱们壮实吗,所以甭跟他们玩硬的。”行不行看行动,扬长避短趋吉避凶才是关键。“到时候可别粘球,见缝插针。”

“就照杨哥说的去做。”

“未雨绸缪,不打那无准备之仗。”等自行车厂的人到齐后,这帮小伙子已经把战术布局安排妥了。王宏仍旧顶在最前面,杨书香侧后,老鬼和浩天镇守中路,两翼分别由李振西和冯加辉把持,而焕章则仍旧守在后腰的位置,组织后防并负责发动反击往前输送炮弹。

曹幸福把矿泉水送来之后就走了,但许加刚并没走。这家伙也理了个中分,扎在自行车厂的这群人里不知在那说着什么,反正横看竖看都像个汉奸,还向杨书香等人挥了挥手。“过来喝水啊。”客套起来就像脑瓜顶子上的太阳,铺天盖地,就算之前和他有过过节或者是心生嫌隙,此时此刻恐怕也没法去拒绝人家的好意,何况又是人家主动打的招呼,“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都认识,可别太狠了。”

书香朝许加刚报以微笑:“还得求你们脚下留情呢。”知道这群人不太好惹,他就本着不去招惹也不畏惧的原则跟对面一众人等又笑着挥了挥手。“熟头摸脸的都,咱这算是杀家鞑子了。”一水意大利国家队队服的三班小伙们自然也跟着附和起来,随后便把规矩搬了出来。“都不是外人,就别弄什么蹬踏动作和背后铲人了。”

在阵阵嬉笑中,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跟身侧的半光膀子青年示意了一个眼神,随后这个半光膀子的人就作为代表跟对面的三班小伙儿们回了一句:“放心,我们不会以大欺小的。”说得倒挺爷们,看架势应该是自行车厂的带头大哥吧,撂下话,他就朝那个白脸青年笑了笑,好像还叫了句什么,嘴里嘟嘟哝哝,随之这个脸色看起来有些病态的青年就笑了起来,嘴里也是一阵叨咕,也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约定说好了就开始踢,球场就是战场,踢起来之后可就不讲什么友谊和原则了,本来嘛,这本身就是身体对抗竞技,得着球后自然当仁不让了。除了身板不及自行车厂的青年轴实,三班这群人基本也没有什么劣势可言。要速度有速度,要意识有意识,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团队配合,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基本上都能独当一面,所以,尽管岁数比自行车厂的人稍微小那么一点,但场上的表现却都很顽强,压着对面呈一边倒趋势——仅上半场三班就组织发动了十多次有效进攻,对着敌方球门频繁狂轰烂炸起来,一度压得对面这群社会青年喘不过气,一直保持四比零的结果直到下场休息。

差强人意的结果面前,自行车厂的尊严和每一个人身上的傲气均被这无情的现实所粉碎并践踏,他们看着对面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们脸上的笑——眼神里满是恶毒,除了咒骂似乎再也找不到其他发泄手段了。

“昨儿还吹得乌丢乌丢的呢,今儿腿怎就都软了呢?”率先发言后,青年阴柔的声音在烈日下不断发酵起来,最后又汇聚在他那张瘦削而又惨白的脸上,他狭长的眼睛虚眯着,环顾起左右时有些似笑非笑,但毫无疑问,却如同刀子一般捅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不都说不滋他们吗,怎一下子都成乌龟了?”换别人或许早挨大耳刮子了,但唯独他却相安无事。

“球不也喂了么,技不如人还怎踢呢?!”抻头说话的仍旧是半光膀子的带头大哥,说话时,他也环顾起左右来,“脸都丢尽了,还踢个鸡巴踢啊。”

病态青年咳嗽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透着尖锐:“话可不能这么说。”碍于年龄,即便他再如何老成持重仍旧也还是个年轻人,所以,狠话难免也会说个一二:“咱们就没点优势吗?”眉头一皱即展,又把目光锁定在带头大哥脸上。

带头大哥斜睨起双眼瞟向不远处的人群,说:“这帮小屄崽子,还就不信了我。”之所以说不信是因为他人高马大,有膀子力气,说起话来也是一副口无遮拦莽了莽气的样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实力面前终究矮人一头,这就难免怨气冲天了,“还说不用去梦高拉人呢,都赖你屄养的。”说着说着就开始骂起街来,骂骂咧咧地冲着许加刚就来了,像是忘记了厂长姓啥,劈头盖脑就是一通数落。“你妈内个逼的,舔着屄脸说如何如之何,结果就这操蛋揍性?!”

众目睽睽之下,许加刚的脸立马红到了脖颈子:“怨我?都把我盯死了!”他面向带头大哥,心里一个劲儿的暗骂——肏你妈啊你个傻逼玩意,嘴上却又不服:“也没个接应的,我能怎么踢?你让我怎么踢?!”

“盯死了?你踢的操蛋还不让人说了?”带头大哥吐了口唾沫,脸上尽是不屑之色,“丢球也不回抢,往前面一站跟你妈大鸡巴佬似的,不怨你怨谁?!”

“行啦行啦,刚子也尽力了不是。”病态青年伸手一拦,掏出红塔给带头大哥扔了一根,“这一脑袋汗,他不也出力了吗。”说话时脸上带笑,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三班小伙儿们,随即便自言自语起来:“年前厂长拉人去小树林打架,哎,是不是跟对面十号内小子?看着还挺飘。”

大伙儿耳朵都支棱着,被病态青年这话题一扯,四下里顿时议论起来,说年前内次打架动静不小——据参与者回来透露,说对方一共出动了一百多号人,又说顾长风和雷子等人手里都带着家伙,“咱厂长带去的这点人连人家一个零头都不够,还打架?不找死吗!”

“老话说的好,叫好汉不吃眼前亏,老话又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全然不计后果,也忘记了球场上失利的茬儿,一个个的说起来嘴比老娘们还碎,“兵分好几路呢,家后院都给抄了。”

“幸福不就是从家里给掏出来的吗,胳膊都给擂折了。”七嘴八舌,又说后来厂长见机行事以五万块钱作为平息这次风波的调解手段,不然的话恐怕这事儿都难善了了。“厂庆内天来的内两口子不就咱厂长背后的靠山吗,咱厂长也得罪不起。”

“合着闹了半天厂长也是打工的。”

喧哗起来的场面就跟赶集似的那么热闹,陡然间,病态青年“咦”了一声,众人便不约而同看了过来,病态青年像是被困扰住了:“刚子不说认顾长风当师傅了吗。”不等别人插嘴,带头大哥当先“嘘”了一声:“就他?吹牛逼吧他就!”在众人哄堂大笑声中,他也笑了起来,只瞥了一眼许加刚就又把目光转向病态青年:“溯哥,他内话你也信?”别看哥们才刚二十四五,文化程度也仅仅只是初小水平,但其参加工作的时间却不短——自行车厂建厂就跑来了,前后算起来也有十年的工作经验——早已由当初的毛头小子蜕变成一名带人的老师傅,除了调漆喷漆这道工序不太熟——这也是他较为佩服病态青年的地界儿,可以这么说,各个车间里头他几乎横着走了,不然也不会眼高于顶瞧不起人。

身为局外人,病态青年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许加刚却差点没给气死。“有什么好笑的,不信问雷哥介!”被连番奚落又发作不得,气得他一阵晕头转向,眼里也几乎要喷出火来,“不就是仗着有个大爷吗,还有,还有……”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也别怨大哥着急,虽说不输房子不输地,但谁也不乐意输对不对?”病态青年推了推许加刚,从中打起圆场,又朝带头大哥示意,说去趟茅厕,歇的也差不多不是,带头大哥便吆喝起来:“还踢不踢?踢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走向厕所时,许加刚掏出烟来给病态青年递让一支,自己却咬着槽牙一语不发。看着许加刚这幅样子,病态青年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掉不了一块肉?”他把烟点着,一边拍着许加刚的肩膀,一边继续劝说,“关二爷还有败走麦城这一出呢,何况咱们呢。”

越琢磨越来气,胸口跟堵了块疙瘩似的,一直进了茅厕,许加刚都怨念难消:“真以为自己是带头大哥,他不就一臭鸡巴钣金工吗!”除了小树林一役吃了个闷亏,向来都是他占别人便宜,又几曾受过这般侮辱,“逼急了我找人揍屄养一顿。”一通咬牙切齿。

“他妈在你们乡里上班吧。”

“谁?”许加刚一头雾水,看向病态青年。

“内十号啊。”

“你忘了溯哥,我不跟你说过吗。”许加刚转过脸来,包皮一捋,先滋了起来,“他妈叫柴灵秀,娘家在陆家营。”

“柴灵秀,哦——”病态青年拉长了调儿,惨白的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儿,旋即转过身来对着墙也滋了起来,“这女人看着就冷,哎对了,你对她还打过飞机呢吧?”

许加刚的身子明显一顿,脖颈子顿时冒出了凉气,在瞥向病态青年时连连否认:“千万可别瞎说,会出人命的!”令他后悔不跌的就是酒后秃噜出来的这些东西,也没料到溯哥会说些,“真的,可不能胡说!”

“招惹不起的人——多了。”阴测测的声音在病态青年虚缝起眼时,从他叼着香烟的嘴里喷了出来,随后他又发出一阵嘿嘿嘿地狞笑声,随着烟头的闪烁,很快,一股股青烟便喷了出来,若不是那张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跟死人似乎也没啥区别了。“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不人之常情嘛!”

“都喝多了当时。”急赤白脸的同时,许加刚压低声音又道:“醉话你也信?”转脸看向厕所门口,也支棱起耳朵,“溯哥,这话可不能瞎说,真的,真会死人的!”

“你瞅给吓的,不就是玩个女人吗,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你还在这跟哥装鸡巴蛋玩。”提上裤子,病态青年又拍了拍许加刚的胳膊,末了,凑到耳边也朝他低语起来:“蜂腰长腿,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可也不比你亲婶儿,啊,不比你玩的女人,哈哈哈哈,不比她们差。”笑声之下,说得加刚冷汗直流,脸都白了。

下半场开始,自行车厂的人便改变了策略——不再像上半场时那样冒进了,行不行起码别让人家再进球了,跟三班这群人暗中较起劲来。还别说,这招真就挺管用,你来我往持续约莫有个半拉多小时,硬是有惊无险挨过去了,不可否认,这和战术上调整有很大关联,似乎也和许加刚被调到后防有一点联系。

相较于哥伦比亚和罗马尼亚,美国和瑞士这两支球队简直狗屁不是,当然,好莱坞的电影以及美利坚所产出的牌子不能被划在这个圈子里,瑞士表也不在这个行列。据说美国和瑞士的内场比赛踢得还算凑活,尽管最后双方握手言和,起码你来我往把攻势打出来了。另外一场比赛是巴尔干半岛和南美之间的对碰,遗憾的是,内天书香又错过比赛转播。和琴娘一起安顿好赵伯起,书香拿着杯子跑去厢房,魏师傅手里正忙打磨着榫子,见他进来朝他笑了笑,“有日子没见了可。”

书香一愣,忙问:“没歇晌?”

魏师傅笑容可掬:“紧点手忙完了好交差。”

“就没想过去城里看看吗?”倒完水,书香给魏师傅让了支烟,“雅静园杏林园都有空房,听说新一中也要开建了。”

“哪轮的上咱们呢,是不是。”魏师傅笑道,抽烟干活两不误,手一直在活动着。“这前儿下岗的人越来越多,都剜心眼琢磨怎么挣钱呢。”

“我倒把这茬给忘了,不过您老有手艺,这手艺人到哪都吃得上饭。”

“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倒是不难。”

“我们村就有包工的,听说一年下来不少来钱,您这条件完全可以自己拉一个队。”说着话,书香撩帘走进套间,从睡觉的铺底下踅摸出一个红盆子,“肯定比单干挣得要多。”

“别的不说,不得现有门路吗。”魏师傅拿起窗框子的木条,虚缝起眼来照比着。

“我倒把这茬给忘了。”看着这个教过自己两手功夫的木匠师傅,书香拾起桌上的水杯,“那您先忙,有功夫我再跟您待着。”打厢房走出来时,不远处的廊下戳着的人正看着他呢。

秀琴倚在门前,脸上透着几分期待几分欢喜。“不用拿脸盆。”她手里攥着条白手巾,看向自己腿上穿的长裤时,犹豫着此刻要不要先去换条裙子,胖乎乎的小脸便漾了起一层羞涩,待书香拿着东西凑到近处时,她瞄着孩子的脸,说:“你先去园子,琴娘拿点东西。”

“啥?”

“连,连裤袜。”正因为深有体会,又特别敏感,所以书香在秀琴这独有的母性温软话音里,血液又沸腾了起来,“我兄弟回来了。”

“跟他没关系。”

“这……那就拿吧。”或许每一个跟他有关系的女人脸上和身上都有这股味道,才令他受制于此吧,不管怎样,欲望之门终归被打开了,那么,离射门还远吗?

……

全攻全守的套路旨在挖掘出每一个人的最大潜能,一起共进退,当然体能消耗是大了些,但利大于弊。不过,既然压着对面打,那么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了。书香一直都在策划怎样攻陷对方的球门,在前场不停穿梭着。

“学鬼了都,会玩防守反击了。”对面只一个前锋在中前场晃悠,剩下的都龟缩后防去了。得着球,焕章一边前突一边寻找空挡,斜插花塞给老鬼之后,跟他做了个二过二,“往前压啊。”喊着口号,在跑动中撕扯着对方的后防,等把火力吸引过来之后,瞅准了杨哥奔跑方向的轨迹,脚尖一勾,从扑抢之人的面前把球挑传了过去。

遗传并继承来自于灵秀血液里的运动基因,书香本身又喜好奔跑,见球来了,他改碎步为大步,朝前猛地一窜,半空中来个胸停,落地瞬间侧身趟带就晃过了一人,跑动中,在假传给王宏时把球往右一扣,很快便又晃过另外一名防守球员。角逐在球场上,在奔跑中演绎激情与火热,或许这就是足球的魅力所在,令人为之痴迷的地方。书香的余光扫到身前又有个人飞扑过来,他不及细想,晃动起身体横向往里急速切球,身子就给撞了一下,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在失去平衡前他凭意识对着球门方向狠狠一抽,倒地的一刹那,耳边隐约就传来了争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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