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桥大惊:「什么?!」
典狱长有些害怕地说道:「燕……燕双鹰逃走了。」
张桥急问:「怎么逃的?!」
典狱长哆嗦着答道:「他,他他打晕了一名狱警逃了出去……」
「监狱里那么多狱警是干什么吃的?!」张桥忍不住向电话那头大声骂了一句,顿了顿,他说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到。」
五零七的牺牲,意味着针对光复社的卧底行动又一次彻底失败了,而从刚才接到的电话看来,燕双鹰已如他自己所说顺利地逃出了南市监狱。想到这里,张桥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许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了。
只是张桥心中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不到一天的时间,燕双鹰就从守备严密的南市监狱逃了出去,效率如此之高,不得不让他对这位陌生的同志暗暗佩服起来。张桥迅速赶到南市监狱,随后径直走进了典狱长的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门,眼前的情景又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办公桌后,赤身裸体的典狱长被麻绳绑在了自己的座椅上,嘴里还塞着布团,麻绳将他一身白净的肥肉勒得鼓胀出来,样子显得十分龌龊和狼狈。
张桥走过去扯掉他嘴里的布团,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典狱长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着头躲避张桥严厉的目光,完全不敢吱声。
张桥马上在这间办公室里放眼观察,发现靠墙的保险柜此刻柜门大开,显露出里面大量的钱财之物。再看近处,典狱长身前的办公桌上还放着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
他将信纸拿起一看,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一份检举材料,典狱长亲笔写的自白材料。上面说的是,自己平日里伙同手下狱警威逼、欺压监狱囚犯,若有反抗便残忍迫害,从而收取犯人家属的保护费、买命钱。今天上午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燕双鹰,却反被其教训。自己心生毒念,布置了报复计划,花了五十块大洋给两名心腹手下让他们将燕双鹰骗至监狱楼的侧门外,这样狙击塔的战士会发现并误以为这是越狱逃犯,从而将其击毙。结果毒计被燕双鹰识破,让其中一名狱警做了替死鬼。
自白材料后面还有一些平日贪污受贿的事实陈述,以及金额数目。
张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燕双鹰无疑是等典狱长在向自己打电话报告了其越狱之后,又突然出现在这间办公室,将典狱长弄成现在此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这个燕双鹰的行径真是匪夷所思,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按常理出牌,却又心思缜密,并且将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让人大出所料。张桥甚至隐隐地感觉到,将这位同志调派来完成此项艰巨的任务也许是正确的。
*** *** ***
事情确实如张桥分析的一样,就在他赶到南市监狱之前,燕双鹰在监狱里找到一身解放军制服打扮成大军同志的模样,接着偷偷地开走一辆停放在前坪的军用吉普车,来到门口气定神闲地告诉监狱守卫说要出门看看。守卫见燕双鹰一副领导的派头也没有怀疑,打开监狱大门让其扬长而去。顺带的,燕双鹰还将典狱长保险柜里的银元纸钞取出一些用布袋装好带走,作为今后行动和生活的经费。
燕双鹰将吉普车开到一处偏僻无人的所在,便脱去了解放军制服,下车拿着装钱的布袋,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披星戴月地走了许久,燕双鹰感到肚子十分饥饿。夜色中,他看到前面街道拐角处有一幢高大气派的洋房。
来到洋房的大门前,墙上的门牌显示此处是汾阳路三十号。燕双鹰仔细瞧了瞧洋房里的情形,只见屋内漆黑并无灯火,料想此间主人应已入睡,便决定摸进去找点吃的来填填肚子。
眼看街道上此时四下无人,他纵身一跃翻门而入,接着悄悄地打开洋房侧墙上的窗户并钻了进去。
借着幽淡的月光,燕双鹰看到昏暗的大厅墙上挂着一副基督耶稣的画像和显眼的十字架。接着,他摸索着找到餐厅,发现靠窗的餐台上有一盘吐司面包和一碟香肠,便毫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正当风卷残云之际,餐厅里的电灯突然亮起,一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年出现在房间门口。燕双鹰先是吃了一惊,赶忙回头往门口看。
但就是这么瞧了一眼,他又自顾自地接着吃了起来。
那少年穿着一件拖到地板的睡袍,右手半举着一把餐刀走到燕双鹰身后,尖声问道:「你是谁?!」
燕双鹰吃得正带劲,他头也不回地从鼓胀的腮帮子里挤出声音反问道:「你是谁?」
少年轻声喝道:「我是这里的主人。你这个小偷好大胆子,看到主人来了还不快滚出去!」
燕双鹰嚼着嘴里的香肠哼哼了一声,两手端起盘子和碟,大喇喇地走到餐厅正中间的餐桌旁坐下继续用餐,那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听见没有?!」少年见这小偷竟对自己的出现和警告无动于衷,便跟过来压着嗓门威胁道:「你……你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燕双鹰一脸的无所谓,并和他边吃边聊:「你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敢叫警察?」
少年一听有些急了,问道:「你说什么?!」
燕双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道:「如果你真是这个家的主人,说话需要这么小声吗?」
少年不由得一怔,连忙清了清喉咙,提高嗓门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你和我一样,都是贼。」燕双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少年说道:「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你比我先到。」
少年惊恐地说道:「你,你是怎么……」
燕双鹰替他把话说完:「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吗?」
说着,燕双鹰将餐刀从少年的手中拿下来并放到餐桌上,接着左手在他腰间轻轻一带,去解他的睡袍。
少年还以为面前这男人欲行不轨,赶忙用双手护在胸前,但反应却慢了半拍,他身上这件拖到地板上的睡袍被解开,一下子露出里面一身小领紧身西服。
哪有主人在自己家睡袍里还穿外套的?他的谎言立马被眼前的这个事实戳穿了。
不过细看这少年,眉宇之间却有种娇柔之美,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地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肌肤看上去细腻而光滑,特别是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非常灵动有神。
燕双鹰观察的目光接着往下,只见他的胸脯圆润而挺翘地隆起,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燕双鹰赶紧偏过头打岔道:「这件睡袍穿在你身上,实在是太大了。」
少女紧张地问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燕双鹰反问道:「猜到什么?你是贼?」
少女认真地点头「嗯」了一声。
「首先,大厅里挂着耶稣像和十字架,说明这里是神职人员的住处,而你却没有一点神职人员的样子。第二,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见到我并不害怕,只是想将我吓跑。」燕双鹰在餐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又继续说道:「第三,那件睡袍是男式的,穿在你身上实在是不太合适。所以我断定,你和我一样,是个贼。现在明白了?」
少女不禁好奇地问道:「就这么短短一瞬间,你就能从我身上看出这么多东西呀?!」
「不光这些,还想听吗?」吃饱喝足的燕双鹰一边说一边拿起装钱的布袋走出餐厅,看样子这幢房子的真正主人应该不在,接下来他准备再给自己找件合适的衣服换换。
少女一路跟在他身后,眨巴着眼睛问道:「还……还有别的?!」
「你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师父长大。你师父从六七岁起就教你做贼。你最拿手的是『里怀』、『天窗』、『屁门』,普通人只要与你一撞肩,怀里、包里、后兜里的东西就不见了。」燕双鹰边说边从容地来到了客厅,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却越听越慌。
燕双鹰继续说道:「你还练过赌场上的手彩,偷张换牌,码点作弊都是拿手好戏,我说得对吗?」
少女瞪圆了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惊道:「你不是人,是……是赌神菩萨下凡!」
燕双鹰不禁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菩萨,更不是神。」
说话间,他已找到了主人的卧室,接着在这里打开大衣柜,开始翻找合适的衣物。
燕双鹰像在百货公司里购物一般,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皮短大衣展示给少女,向她询问道:「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
少女在燕双鹰和这件大衣之间来回打量了几下,认真地评价道:「好看!」
燕双鹰将大衣扔到卧室的床上,接着对衣柜又是一阵搜索,他把衬衣、马甲、马裤这些成套的衣物一一翻找出来也扔到了床上。最后,竟还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双锃亮的黑皮长筒马靴,看样子这家主人应该是一位马术爱好者。
燕双鹰接下来坐到床上开始脱裤子,吓得少女惊叫一声连忙捂着眼睛背过身去。他却不以为意,接着刚才的分析继续说道:「你的食、中两指间结有厚厚的膙子,是常年练习两指夹包时磨出来的。」
少女听得惊奇不已,忍不住试探着转过头从捂眼的指缝间偷看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只见他换完了裤子又开始换衣服,并说道:「你的双手食指和大拇指的皮肤平滑,且没有纹路,这是常年搓牌、捻牌形成的。你的目光灵动多变,必定是练过『绕香火头』这类的功夫,为的是在赌场作弊时,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少女把双手从眼睛上拿开,大惑不解地问道:「这些……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双鹰淡然一笑,说道:「因为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
少女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燕双鹰说道:「翁钱潘的兄弟,半步堂上的『悟』字。」
少女尖声问道:「你……你是青帮?!」
燕双鹰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能听懂切口?」
少女点头解释道:「嗯,是师父教我的。你是『悟』字辈的老大?」
燕双鹰说道:「看来你师父在帮。」
少女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腼腆地说道:「不,我师父的师父才是帮会中人,他是『清』字辈。」
燕双鹰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说道:「那是我孙子。」
聊到这会儿,燕双鹰也已经把一套衣服换齐了,他抻了抻身上的大衣便走出了卧室。
「真看不出,你这么年轻竟然是『悟』字辈的老前辈。」少女一脸崇拜地跟在燕双鹰身后,说道:「我师父是『合』字,但没能入得了青帮。」
燕双鹰从装钱的布袋里拿出一卷银元放在客厅的桌上,随口说道:「我看也是。」
少女不禁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燕双鹰一脸认真地说道:「付钱啊。」
少女笑着提醒他:「主人不在家。」
燕双鹰一边束好布袋的袋口准备走人,一边说道:「我知道。否则你怎么会在这儿。」
少女不解地说道:「那还付什么钱?你闯进这里,不就是为了要偷东西吗?不就是为了钱吗?」
燕双鹰停下离开的脚步,回过头问道:「知道你师父为什么入不了青帮吗?」
少女睁圆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并不住地摇头。
燕双鹰解释道:「因为青帮有十条帮规,第四条是不准奸盗邪淫。因此帮中的弟兄可以杀人,可以抢劫,但绝不能偷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付钱,你师父为什么入不了青帮的道理。」
说完,燕双鹰就继续往外走。
少女连忙大喊道:「哎,你要走吗?」
燕双鹰又站定了,反问道:「不走干什么?等主人回来?」
少女有些扭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燕双鹰又反问:「你呢?」
少女一下子变得害羞起来,轻声答道:「我叫小锦娣。」
「好。」燕双鹰将刚刚挂在肩上的布袋又拿下来并解开袋口,接着他一只手伸进布袋里掏出一把银元,另一只手捉起少女的小手,将银元塞进她的掌心,用大人关怀的口吻对这个小妹妹温存地说道:「这是神职人员的住宅,不会有钱让你偷。好了,拿着这些钱离开这里吧。」
小锦娣突然被男人捉住自己的手,那异性的触感让她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在心里引起一阵酥麻,顿时有些恍惚了。
「哎,你……」
她还来不及追问什么,就看到这个神秘的男人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少女白皙的脸上忽然泛出一阵娇羞的红晕,她情不自禁地将那只被燕双鹰捉住的手轻轻地贴到有些发烫的脸上,试图感受那令她心动的余温和异样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一缕朦胧的情愫在少女的芳心深处暗暗滋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