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咱得喝点儿！反正我是得喝点儿！」
…………
一个半小时之后，这五页纸终于到了宁小成的手里。
他有些懵地接过来，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喝得脸通红、一身酒气的丁琥，心中隐隐有些不悦——这个时候，他居然有心情喝酒？
但是低头一看，他很快就愣住了。
很快就看得浑身发麻，整个人都愣在那里，连坐回去都忘了，一直站着看完了这五页纸——亦是浑然顾不上丁琥此时此刻的毫无仪态了。
丁琥喝完了酒，是打车回来的，车也丢在酒店，不管了，先回来。
这个时候，他这个平常酒量其实不算差的人，仅仅只是半斤酒下肚，却已经带了七八分的酒意一般，进了宁小成的办公室，把东西递给他，就自顾自地走过去，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整个人瘫了上去。
摇头晃脑地叹气。
宁小成飞快地看完了，扭头看他，「彭向明给你的？他写的？」
丁琥摆摆手，「卧槽，老宁，你是不知道，我也算见过世面了吧？但刚才，我他妈的真是他妈的让彭向明把我他妈的给震了！卧……槽……」
他话里，带着无尽的感慨。
宁小成已经不自觉地走过来了，顾不上嫌弃酒味了，在他身边坐下，急切地问：「怎么回事？」
丁琥说：「你是不知道啊，我把咱这事儿一说，他当时就为难，人家倒不是不愿意帮忙，更不是记仇什么的，他正在筹备自己的电影嘛！不愿意被别的事情打扰了情绪，这个你懂的！但是，我这不哀求嘛……也说不上哀求，总之就是希望他能帮个忙呗，然后，他就开始发呆……」
「卧槽，我告诉你老宁，他顶天了也就发呆了能有五分钟，然后拿起笔来就开始写！你看看，你看看，这是饭店的纸，留言本，刷刷刷写啊！卧槽！我他妈的算是开了眼界了！这辈子活到现在，我还没见过那么牛逼的人！」
「想了不到五分钟，写了也就十几分钟，两首歌，人家写出来了！你喜欢吧？觉得这歌词怎么样？牛逼不？我跟你说，我就站他身边，看着他写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看到浑身发麻你知道吗？」
「你喜欢吗？不喜欢？」他问。
宁小成点头，「喜欢呀！写的太棒了，这个意境，就是我想要的感觉！这首《飞天》拿来做主题歌，简直太棒了！这首《天下有情人》就适合做片尾曲。」
丁琥啪的一声拍巴掌，「你俩真是……他就这么说的！《飞天》片头曲，《天下有情人》片尾！卧槽，你俩真是……怪不得你那么欣赏他……」
「我就知道你也得喜欢！我看到『大漠的落日下，那吹箫的人是谁』，是这句吧？我看到这句，我当时就一身鸡皮疙瘩！天哪！」
宁小成犹有不信，问：「他现场写的？」
「当然啊！我亲眼看着他写的，一字不改！就跟背诵出来似的！哦，对了，不过他也说了，太仓促，说是肯定还不够完美，让我先拿回来给你看看，你要是觉得行，他回头就再修改一下。」
宁小成忽然摇头，低下头去又看，几分钟之后，他抬起头来，再次摇头，说：「不用改了，一个字都不用改了，很完美了！」
然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奇才呀！快赶上曹植了！」
丁琥再次一拍巴掌，「说的就是这个话！哎呀我跟你说，老宁，你真该……真该咱俩一块儿去的，你没赶上这一幕，绝对是你巨大得损失！我看他写，一边看一边浑身发麻，我他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这个级别的天才的！」
宁小成点点头，却又忽然回过神来，问：「对了，只有歌词吗？他没写谱子？」
丁琥闻言嘿嘿一笑，「当时我也差点儿问出来，也幸好没问，你想想，人家这是临时创作的东西，肯定还没注册呢！对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宁小成也马上回过神来了。
这就对了！
他当即拿着歌词，站起身来说：「我马上就找郑董，让他派人去谈吧！他非得要彭向明的歌才肯答应，现在好了，彭向明的歌咱们拿到了，要是他不舍得出钱，可别怪我跟他绝交！」
他要走，发现丁琥居然也跟着站起来了，就说：「你一身酒气，回家吧，回家歇着去，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办！」
谁想，丁琥居然摇头，「我没喝醉！我是兴奋的！我跟你去，要是郑董问起怎么要来的，我得把刚才跟你说的那些，再跟他说一遍！」
他说：「就这个事儿，我他妈能吹一辈子！」
…………
「向明啊，你好你好，我认识你认识晚了呀！」
瑞国影视的宽大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郑瑞国热情地紧紧握住彭向明的手，最后的一句感慨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大佬就是这么牛逼，别管话说的是不是真的，当他需要用到你的时候，总是能把事情做的让你心里特别舒服。
所以上次见面的时候，彭向明甚至不值得让他扭头哪怕瞥一眼，但这一次，他直接为彭向明的两首歌的影视使用权开出了六百万的高价——彭向明打心眼里也没准备要那么高，业界就没有那么高的价码，但人家主动报价就这个，难不成还能嫌多——于是，哪怕看在钱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也必须一笔勾销了。
六百万呢，一套小房子了！
更何况他们要的只是使用权而已！
于是，彭向明亲自赶过来拜访，顺便签个合同。
当然，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霍铭老师。
在彭向明的授意下，祝梅顺手就把电视剧的配乐谈下来了，并且说明了不是彭向明做这个配乐，是彭向明的老师，霍铭先生来做。
对方毫无异议。
价格也算是业界顶格的了，六万一集。
霍老师平常自己接配乐，三万一集也是他，四万一集也是他，但别说六万，五万块也近乎于不可能。
这也算是帮自己的老师抬价了。
这单活儿不小，42集，252万。
大家坐下攀谈片刻，郑瑞国很兴奋地问起彭向明写这两首歌的过程——平常的时候，感觉丁琥是个挺稳重的人，但是彭向明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那么不稳重，不过一两天的功夫，他几乎是逢人就说，快把那天午饭时候自己写两首歌的事情，传扬得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才子人设嘛，还是蛮有用的，尤其是国人，尤爱这样的所谓「捷才」。于是，过去的事情，那些曾经的不愉快，默契地没人再提，只聊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话题，说什么以后多走动、多合作，等等之类。
然后彭向明跟霍铭老师分别把合同一签，事情就算结束了。
前后约莫半个小时不到，不多不少，彭向明带头起身告辞，郑瑞国大佬一路拉着手送到办公室门口，更是久久地站在门口，目送众人走远。
绝对的礼贤下士。
令人印象深刻。
到了这个时候，彭向明不由得又想起当初老安说过的那句话，她说业界这帮大佬，总是喜欢双标，对待看重的人，他们能做到格外的礼贤下士、不惜成本，而当面对路人或者敌人时，他们却又可以漠然视之，甚至格外凶狠。
但这都无所谓。
对于彭向明来说，他只是想要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上头还有一位叫做冯远道的娱乐大亨在那里盘着呢，在条件允许的范围之内，他要尽量跟其他人都搞好关系，才能得道多助嘛！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把词曲和分谱都交给陈凯杰去操作，随后彭向明就定下《天下有情人》里的女声部分，交给蒋纤纤来唱。
没办法，彭向明的唱功、嗓音条件，都镇不住周舜卿，她那大气的女嗓在感情的诠释上，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但也不是百用百灵，至少在这首歌里，蒋纤纤的声音就更适合跟彭向明做搭。
…………
东方夏威夷大酒店。
钱思颖来到1603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敲门，可手指还没碰到门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好吧，跟债主打交道，是有点害怕，但她总不能杵在门口不进去吧？
咬咬牙，钱思颖又抬起手来。
还没等她敲，门就开了。探出一个大光头，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正是上次给她办手续的刀哥。
「刀哥……」钱思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谁呀？」光头却丝毫不给面子，警惕地看了看她身后，接着又放肆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我……我是……」钱思颖犹豫着该如何介绍自己。
「额，有了……」光头一拍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然后翻起相册来，时不时还抬头看她一眼。
「你是……钱思颖？戏曲学院的？」光头对着手机划了好几下，很快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对对……是我。」钱思颖赶紧点头。
「我就说嘛，这衣服一穿上，的确不大好认。」光头嘴里嘟囔。
钱思颖脸刷地红了，这死光头，说什么流氓话！他手机储存的难道全都是裸照？
「进来吧。」光头往旁边一让，给她闪开一个进门的空。
钱思颖低着头往里走。
「哎，对了，」光头又想起一件事，「老子叫刀疤，以后别踏马叫我刀哥，真当老子不会英文？告你说吧，外语学院的妞我都上过好几个了！」
「嗯嗯，好的。八……疤哥……」钱思颖赶紧点头。
刀疤把眼一瞪，旋即又泄了气：「行吧，随便你了，赶紧进去！」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肥硕无比的胖子正在看手机，另一个则是上次给她拍照的那位康总。
「钱准备好了？」康明华微笑着问，他一眼就认出了钱思颖，他手机里存着上百位少女的照片，比她漂亮的大概不超过十个。
「没……还不太够……」钱思颖紧张地回答，「我爸年前突然住院了，所以……」
康老二挑挑眉毛，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没钱？没钱你特么敢几天不接电话，是不是想赖账？」
「不不……」钱思颖慌了，「我本来是想过年从家里拿钱的，我爸这一病……」
「打住！」康老二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爸住院关我屁事？该还的钱一分都不能少，否则的话……」
钱思颖闻言打了个寒战，当初为了贷款她可是拍了不少裸照，若是惹恼了对方，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想到那些照片万一被发给自己的父母、老师、同学……种种社死场面，还不如跳楼算了。
「我……我没打算赖账，就是想问问大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宽限当然没问题，我们可是正经生意人，和气才能生财嘛，不过想办续贷的话……你得先把前面欠的利息清了。」
康老二心里暗爽，首次放贷其实并不赚钱，续办才是吃人的坑，她今天若不主动提出续贷，自己想拉她下水还要下一番工夫呢！
「还……还有利息？不是贷款的时候扣了吗？」钱思颖记得清楚，当初她贷了两万，到手一万八，差的两千块就说是预交的利息。
「我记得你合同只签了一个月吧，看看今天几号？你逾期了整整十天，按照合同可是要加收罚息的……你看你，当初要是多签两个月不就没事了？」
「那……那得再交多少钱？」钱思颖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把逾期的罚息给忘了，因为父亲住院家里现在没钱，要等出院医保报销后才会给自己把生活费打过来，她早忘了逾期罚息这茬了。
也怪她太自信，觉得自己根本用不了一个月，寒假回来就能还上贷款，当时看到贷款一个月的利息一毛，两个月三毛，于是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短期限。
「两万块钱逾期十天，每天两千块，一共两万块罚息……」康老二算的很快，既然她肯办理续贷，那就不必多计较了，否则的话起码利滚利是要算的。
「两万？怎么会这么多？」钱思颖一下子又急了，她要是能凑齐两万块，早就过来还钱了。
「你看，合同里有这一条……」康老二打开一份合同，指着指着其中一条念道：「贷款逾期后计收罚息，每日利率与正常月息相同。」
坑！甭管怎么解读，现在肯定是人家说了算，钱思颖宛若被一桶冰水浇在了头上，浑身颤抖了起来，脑子不笨的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八成是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甚至即便她现在能掏出四万块钱来还清贷款，都未必能拿到自己全部的照片，在对方的眼里，她分明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钱思颖顿时心乱如麻。
「嗯？这手机不错。」康老二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挂在她脖子上的手机是上个月水果的最新款，他自己还没舍得买呢，这丫头居然这么豪横！
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了过来，在她面前晃动解锁，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顺手递给了自己的大哥，嘴里称赞道，「不错，是正品，可以抵三千块利息了。」
三千？这明明是自己花了七千块买的！
但是钱思颖根本没有心情分辩这个，两万块本金、两万块利息、还有自己接下来这学期的学费、生活费……像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康胖子拿着钱思颖的手机很随意地翻看着，他对观看弟弟怎么欺负小女生丝毫不感兴趣，这个贪慕虚荣的女孩注定会是康老二嘴里的美食。
康胖子并没有看上钱思颖，她虽然挺漂亮，可跟赵明芳比还是有点差距，他现在正在往赵明芳身上下重注，自然不会太贪食。
蓦然，他的眼神一滞……
康老二还在喋喋不休：「其实这些钱也不是非要你现在全都交上，我可以帮你转进本金，多办两万块的贷款不就全都有了？不过这么一来你前面抵押的照片就有点不够了，需要再拍一组镜头，而且尺度……」
「先不用了！」旁边的康胖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钱也可以先欠着，而且如果你配合的好，欠的账可以一笔勾销。」
纳尼？
康老二瞠目结舌，敢情他这半天白忙活了！
大哥你若是看上了这妞，私底下说一声就行，根本没必要花这么大代价啊，她真不值这么多！
康胖子却没工夫给他解释，直接把手机递给了钱思颖，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照片——
阳光下，四个笑魇如花的漂亮女孩手挽手，婷婷玉立地站在花坛前，这正是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她们宿舍全体成员在校园里的合影。
「最右边的两个，都是你现在的同学？」康胖子轻声问，目光里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钱思颖扫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对，我们是同一个宿舍的。」
是媛媛和小冰，她们宿舍或者说整个年级最娇艳的两朵花。
这两个女孩……被眼前猥琐的胖子盯上了吗？
眼光倒是挺不错，只可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