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何总，您这条件，我恐怕接受不了。」
语气尽量和缓，尽量弱气一点，但意思必须坚定——接受不了！
「哦？那你想怎么样？」
何群玉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彭向明的拒绝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八首歌，如果我们谈成了，大旗唱片代理我工作室接下来八首歌的发行权。我承诺，每一首歌在选人的时候，你那边都会收到通知，在各方面条件接近的前提下，我会尽量选用你的人！」
何群玉哈哈地笑了起来，「向明，大家都知道，这种含混其词的表述屁约束力都没有！所以，你给我一个准确点的回答，这八首歌你能给我几首？」
「这个么……」
彭向明摸摸鼻子，跟大佬谈判真是不容易啊，感觉无论自己怎么说，对方都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心思。可忽然间，他想起来，为啥何群玉只听祝梅说到一半就匆匆赶了过来，这其实很不合情理。
「这样吧，何总，《平娘传》这部电视剧还要用三首歌，我可以确定的承诺，除了主题曲之外，我会再拿出一首插曲直接交给你公司旗下的歌手来唱！而且除此之外，剩下的五首歌里，我还会再给你一首！」
「不，这不够！我要片尾曲！只要片尾曲！除此之外，你必须承诺，另外七首歌，必须给我三首！这没有什么讨论的空间！」
果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眼下最看好的，其实就是《平娘传》的片尾曲，毕竟这是自带宣传资源的，而且他也不难得知，彭向明承诺过，这首歌将会对标《凤凰于飞》，所以在质量上应该跟《凤凰于飞》是同级的！
他急着赶来，大概就是想要从彭向明这里打开突破口，然后回去压祝梅让步。
想到这里，彭向明的腰杆一下子就硬起来了。
祝梅特意跟他说过，只要你手里有对方想要的东西，那就一切好谈！
对方越是想要，你在谈判的时候，腰杆就可以越硬！
「那不可能！这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我已经答应给一个朋友了，我们在《三国》里合作很愉快，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虽然他现在还没明确一定要用周舜卿，但也不妨碍他这么说，「而且四首歌实在太多了！我已经答应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难道你对自己旗下歌手的实力那么没有信心吗？」
何群玉又笑了，说：「我相信你的实力，向明！所以我才想为我旗下的歌手们，全力争取到更多更稳定的机会！」
「两首！一首插曲，加另外一首！」彭向明略带自嘲地说，「其实你跟我谈这个真是没意义，我刚开始做这个，圈子里也没什么熟人，就算我一首都不答应，说不定到最后八首歌录完，你会发现全是你的人！」
何群玉笑容一收，目光灼灼看着他，「最少三首，向明，这是我的底线！」
彭向明狠狠心，咬咬牙，「好，成交！」 …………
何群玉离开不久，祝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何总去找过你？你们是怎么谈的？」
「我答应给他一首《平娘传》的插曲，以后再给两首别的，细节方面需要你去谈。」
「还好还好，总算你知道没把筹码都推出去！」祝梅松了口气。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摆明他是过来求咱的。」
祝梅轻笑道：「嗯，你厉害……好了，先不说了，我继续跟他们谈。」
…………
下午两点来钟，咖啡馆里稀稀落落地坐了七八个人的样子，很安静。
祝梅很耐心地跟彭向明剖析利弊：
「你早晚是要出道的，可是现在不行，毕竟你没专门学过声乐，大旗唱片估计也明白，他们邀请您出道其实就是给你画饼，要是你头脑一热答应了，那就正中下怀，不答应他们也没亏。」
「你现在已经有了作品，而且是很多内行都给大拇指的好作品，只不过它们毕竟都还没有面世，所以起码在公众的眼里，你现在毫无知名度！所以我们眼下急需的，其实还是推广渠道和宣传资源，只要能迅速打开知名度，哪怕现在分成方面吃点小亏，也是可以接受的。」
彭向明缓缓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现在已经做好的，和即将要做的，都是前世经过市场考验的好作品，可以说一旦面市，就几乎不存在失败的可能，现在距离它们上市，事实上也就只需要再等不到半年的时间而已！
自己当然不必着急！
祝梅又道：「可是无论哪家公司，在真需要砸进去真金白银做宣传的时候，都会有远近亲疏，区别不同的对待。最好的资源、重金投入，当然要优先砸给签在自己公司旗下、版权归公司所有的专辑，当然，也必须得是有价值的，不然也不值得重金投入。」
「排在第二等的，就是周宇杰那种，他虽然也是个人工作室，作品的版权不在发行公司，但发行他的新专辑几乎就铁定赚钱，稍微多宣传一下，花点钱也没什么风险，很容易就赚回来！而且，就算是为了拉拢这种大牌继续留在旗下，也必须得展示诚意！」
「排在第三等的，才轮到旗下二三流的歌手和一些合作的小工作室，谁也不能说保证赚钱，所以投入低一点也便于控制成本。」
说到这里，祝梅缓了缓，才又继续道：「咱现在要是以工作室的身份签过去，我估计那边肯定还是会签，但是在待遇上，恐怕连第三等都得费劲！」
彭向明缓缓点头：利益所在嘛！
你版权又不是我的，人又不出名，风险那么大，我凭什么给你砸那么多资源？
所以，发行是可以发行，反正赚佣金嘛，渠道就在那里，也不在乎多你一张专辑，但指望公司下太多功夫捧你，却是没什么可能的。
彭向明点了点头，然后问她，「那咱们……先不跟他们谈了？」
祝梅摇了摇头，说：「也别！我的建议是，咱同时去做两件事！」
「第一，你的个人工作室已经注册完成，要尽快把相关版权都转到工作室去！」
「第二，我接下来跟那边谈，先不谈歌手约，也不谈专辑，就谈《平娘传》那几首歌的发行！他不是说本来找你就是为这个吗？这个可以谈呀，那三首歌的版权，都在咱们手里，电视剧开播之后，就可以上市销售了，终归是要找发行商的，就这家大旗唱片，就不错！」
「而且不止这三首歌，咱们还可以再加上几首！虽然说是八首歌，但咱又不是只能做八首，《三国》开播之前你肯定不会闲着，不可能只做这三首歌，和那个《平娘传》的配乐，对吧？我建议，再做几首别的，不光是影视歌曲，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啥都行。」
「咱暂时没太多制作经费，可以找名气小的人来唱啊，甚至可以签几个新人歌手。」
「就这样，下半年你再做几首作品，以工作室的名义，跟大旗那边签个代理发行约，比方说，六首，八首，都行！」
「这么做，一来让对方明白咱们的意思，版权是不会让给他们的，只能谈发行；二来你也能练练手；三来嘛，你毕竟还没出道，能继续勾着那边，算是保留一步退路！」
随便自己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主意貌似不错。
…………
「来，向明，坐！」
第二天，彭向明来到了何群玉的办公室，受到了他的热情接待。
昨天在电话里语速飞快地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其实已经把双方合作谈判的大致方向，和双方的底线，都逼出来个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都是些细节的撕扯，在大家都有意促成合作的前提下，不算太难谈。
现在的彭向明音乐工作室只是个空架子，除了彭向明个人那一份算是被看好的创作能力，以及他目前已经握在手里的一部电视剧的三首歌曲合同之外，在其它的所有地方，其实都没有丝毫的议价权。
所以，基本上只能被动地接受大旗唱片的制式合同，小做争驳而已。
何群玉今天特别热情，全然没有了昨天那咄咄逼人的姿态，还郑重地把被叫过来签字的两位高管，介绍给彭向明。
一个是制作部经理，负责签署双方在歌手调度、乐手调度等方面的合作协议。
另外一位是发行总监，负责签署八首单曲的代理发行合约。
祝梅把打印出来的合同文本，又仔仔细细地审读一遍，认为没什么问题了，就示意彭向明可以签约了。
签完合同，大佬们跟彭向明握握手，转身就走，但何群玉却表现得相当好客，等合同送去盖章生效的工夫，拉着彭向明坐下喝茶。
还特意招手，叫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办公室里的一个年轻女孩子，说：「小蒋，来，你负责给小彭老师冲茶！」
然后还热情地跟彭向明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签约歌手，蒋纤纤，是我打算接下来要好好捧一捧的，正在给她收歌！回头你听听她嗓子你就知道了，很有特色，她那个细腻的那个劲儿，拿捏得特别好！」
彭向明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签的合同上呢，一开始有些不太经意，这时候听见何群玉的语气，才回过神来，瞥了女孩子一眼，心里有些恍然。
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但挺漂亮的，手指纤细白净，动作轻柔，说出话来，也有种江南女子的婉约韵致。
「何总一表扬，我就要不好意思了……小彭老师，您请喝茶！」蒋纤纤温柔似水，却又大方自然。
彭向明虽然并没有怎么经历过这种事，但还是马上就明白过来，于是收回刚才散漫的思绪，笑着道了谢，说：「就这一嗓子，都不用唱，听说话都能听出来，唱歌肯定好听！……苏杭一带的人吧？」
女孩儿一脸惊喜，「哇，小彭老师……我口音有那么明显吗？我是杭州人！」
何群玉也好奇地看过来，但他们哪里知道，彭向明完全就是蒙的。
甚至他觉得，猜一个女孩子是苏杭女子，本身也是绕着弯恭维的一种了。
谁想到居然猜中了。
但这个时候，该油腻的场合，也必须得油腻起来，「跟口音无关，是眉眼里的那种……那种感觉！江南女子的婉约！」
说着说着，貌似真诚地在恭维面前这个女孩子，但他却不由得想起吴冰来。
要说江南女子，她才是地道的江南女子。
纵然冷冽亦带幽，何况美人笑盈眸？
等她冲完了茶，很乖觉地告辞出去了，何群玉一语双关道：「怎么样，有兴趣回头试试？她的嗓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彭向明心里已经明白，就点了点头，「好！」
显然，何群玉在示好自己，这样的女孩子钟灵毓秀，纵然在大旗也是不多见的。
…………
出了大旗唱片上了车，祝梅忽然开口说：「向明，你觉得……是不是太顺利了点儿？」
「嗯？什么意思？」
「就是……也不绝对啊，但我总是觉得……有种感觉，咱这边开始的各种算计，到现在竟然都如愿达成了，我忽然又觉得，是不是打从一开始，那位何总真正想要的，其实就是现在这个结果？」
彭向明愣住，慢慢思索着：「你是说……」
祝梅点点头，又摇摇头，点火起步，然后说：「我也不确定，但你们刚才签字的时候，我看了那何总几眼，感觉上……是一种一切都在掌控中，或者叫……哎呀，很复杂的那个感觉……」
彭向明站住，脑海里下意识地开始从头回忆自己跟这位何群玉何总打交道的几次经历——难道说他一见了我就劝我出道发专辑，其实反倒是忽悠我？目的是以进为退？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让我过去发专辑？
但很快，他又收回了思绪：我想这些干嘛？
或许这猜测有可能是真的，但无论真假，最终的结果达成了，何群玉满意，自己也满意，不是吗？
有了手里的合同，和接下来的合作，自己接下来的作品有了稳定的发行方，这才是最实打实的收获！
至于别的……想那么多干嘛！
他拍拍祝梅的包，那里放着刚签完的合同，微微一笑说：「任他百般算计，咱的目的终归是达成了，这就行了！」
祝梅呵呵一笑，「那倒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