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真不是坏人,你怎么就不信呢,”那人也颇为无奈,“我叫宋即,即刻的即,”他偏了偏头,“车厢里是我大哥宋沅,沅海的沅,我们要去郢都城,你去哪儿啊?”
与李净之的目的地一样。
他一咬牙,一拱手,“那,多谢宋兄了。”
李净之没进车厢,想到昨天那人差点掐死他,心里还是有点打怵,他跟宋即一起坐在外边。
宋即很健谈,问他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去往何处,怎么一个人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胆子还挺大的云云。
李净之道:“我姓李名净之,江平人,去郢都寻亲的。”
宋即有些诧异,“江平?那可远了,怎么不走官道啊?徒步来的?”
“反正,我也不着急嘛。”算是默认了,他接着说:“第一次出远门,走走看看,能见识到不同的风土人情,一晃就好几个月了。而且这一带的草药也很多,我也采了些。”他拍了拍抱在怀里的包袱。
宋即看了眼他的包袱,了然道:“你也是大夫。”
李净之并未注意他说的“也”,回道:“我祖上世代行医,父母都是医者,不过他们三年前过世了,我守完孝就起身去往郢都,也是了了他们的心愿。”
听他父母双亡,宋即道:“抱歉……”
“没事,生死有命,不是人能控制的。”李净之倒看得很开。又忽觉自己之前戒心太重,就道:“之前我把你们当成歹人,失礼了。”
宋即笑了下,“出门在外,小心行事并无不妥,我们也把你当成山贼了呢,扯平了。
两人虽然才相识,居然聊得还不错。
路比较颠簸,走了一段李净之就有点受不了,屁股硌得疼,他又不好意思说,因此总要动上一动。
宋即突然“吁”地一声将马儿勒停,道:“你去车里坐吧,里面铺了软垫,舒服点。”
他就更不好意思了,一张脸本就被烈日晒得发红,现在更红了,宋即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我要专心赶车,得在落日之前到客栈,不然我们就要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李净之无法,只好又道了声“失礼了”,去了后车厢。
打开车厢门的瞬间,他对上一双好看却复杂的眼眸,那目光似有重量般,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叫他喘不过气。
但其实,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李净之上了车,叫了声“宋大哥”,得到对方一声浅淡的“嗯”,再无其他。
特别冷淡。
宋沅。
李净之在心里磨了下这人的名字。
他还是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并不很有规矩地靠着,双臂抱在胸前,长腿微伸就将车厢占去了大半。垂在肩上的发乌黑,嘴唇很薄,鼻梁高挺,眼睛闭着的时候,是一道好看的弧线,也显得柔和,可李净之知道,这双眼睛睁开,冷意就会泄出来,漂亮,但带着寒霜。
外面是轻快的马蹄声和一一掠过的风景,李净之撩开侧边的帘子看了一会儿,放下,眼睛不知不觉粘在对面的人的脸上,在心里发问:他为什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许是坐在软垫上的关系,马车依然颠簸,李净之却感觉像坐在云上似的,起起伏伏,心也跟着飘荡。
只见对方眼皮动了下,他才惊觉自己看得太痴了,连忙合上眼假寐。
虽然闭着眼,他却能感觉宋沅在看他,不是之前那样冷淡,而是直白地、探究地,他甚至都能感觉那眼神的热度,像要将他刺穿。
这种感觉不好受,才装了一会儿,他就有点装不下去了,却也不敢突然睁开,要是四目相对,将对方偷看自己抓个正着,那多尴尬。
就在这时,他听到宋沅一声轻微咳嗽,可算逮着机会,猛地睁开眼,见宋沅用拳头抵着嘴唇,竭力忍着不要咳出声。
他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抱着包袱坐到宋沅边上,探着脑袋关切地问:“宋大哥,你不舒服么?”
其实昨天他就看出来这人脸色有些苍白,很虚的样子。
“我帮你把把脉,我医术还不错的。”
“还不错”是他的谦词,在江平,人们称他父亲为神医,称他为小神医。只是往日并不在乎这些虚名的人,今天自己觍着脸说还不错,归根到底,就是为了让眼前这人高看他一眼。
宋沅按住那只不由分说就要探他脉象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碍事。”语气依然冷清。
李净之尴尬地收回手,有些郁闷。
他们之间虽然相识不愉快,但已经说清楚是误会了,又是这样机缘巧合的情况,不说成为知己好友,至少也要像宋即那样才对,他对自己这样冷淡,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差点被他掐死。
转念一想,李净之又觉得自己狭隘了,也许宋沅就是天生性子冷淡,就像话本里的高冷大侠,杀伐果断却在交朋友这事儿上不得其法,只要自己主动一点就能行。
因此,被拒绝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语气轻快起来,一边伸手去包袱里掏着,一边快速道:“从面上看,你这是亏了元气,我这有参片,含在嘴里……”
只见宋沅瞳孔紧缩,却也来不及阻止李净之把参片递到他眼前,接着他眼睛一闭,身体往前栽倒。
“砰”地一声。
宋即赶紧停下车去查看。
宋沅已经倒在车厢里不省人事,而罪魁祸首李净之,手里捏着参片,呆若木鸡。
看到参片,宋即赶紧捂着口鼻退了两大步,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净之回过神,着急地解释:“我递参片时,出手太快,他被我的掌风扇倒了。”
然后还要补一句:“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