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是。」
轿子沿路回去,还没出院子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句妇人的声音。女人声线婉转如黄莺出谷,让人深在浮世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高家有楼宇大宅子,但深沉的却更像是一座古墓,从进来就有一种压抑感,也只有这妇人的声音能让人生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感。
妇人的声音陌生却又似很熟悉,此去高家一无所获,但我却记住了那个声音……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转眼已经到了1932年的春天。春节前的时候,曾去县里给义父义母发过电报问候,之后有空的时候也去了几次山上。可如今已经开春了,离我来的时候已经整整3个月了,医了很多人,也认识了一些人,可对于最想知道的那件事还是一头雾水。
外出就诊的时候,曾试着询问过十几年前的镇子,可都没有什么收获。军阀战争打了一场又一场,对人口的破坏性很大,老人留下的不多,新人又没有什么记忆,就算知晓一二的人好像也不愿意去回想当年的事情,我只能叹息早知道就应该留下杜宝来在身边了。
我对此毫无办法,一点线索也没有,一度还以为是义父他们弄错了,不过就在着急之时,转机竟然出现了。
镇上一直有去县里来往做生意的人,我时常会拖他们从县里带报纸回来。呆了三个月,外面的世界变化的也挺快,上个月底日军大举进攻上海,十九路军正在坚强抵抗,本月初的时候,日军攻占了哈尔滨,东三省彻底沦陷,这会儿,小日本正在准备成立伪满洲国……
上午去给汪家少爷看病,下午又治了一个胃不好的人,这会儿闲暇读报纸的时候,许久不见的高小姐找上门来了。
「我听说喜欢看报纸的人都有文化和主张,你是城里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连说话都带着一股戾气,她进来就是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接着进了屋里旁若无人的翻看起架子上的各式药品。
这小姐脾气大,不过这次没有带上家丁倒是令我意外了,报纸遮住了我的脸,我不确定她是否知晓我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顶撞她的人,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看病的,我并没有答话。
「看报纸的医生,我问你话呢……」她转了一圈并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便有些不耐烦的要夺我的报纸,不过还是被我手一抖没有抓住,但这下她也看到了我的脸。她显得有些意外和吃惊,「怎么是你。」
「有病看病,没病还是回吧。」淡淡的应了一句,我头也不抬的继续看报纸。
她应该意识到我是有身手的人,没有再动手动脚,而是娇蛮的道,「哼,我看你是外地来的,才不跟你计较,今天我是来看病的,你怎么能随便赶人走。」
「别人的病在身上,你的病在这里……」说着我还抬起手指了指脑袋。
「你敢说本小姐脑子有病?」高小姐很生气,不过好像也发现对我无可奈何,转而气冲冲的道,「呵……我听人说你很会治病才找上门来的,你这样将病人挡在门外可是有违医者仁心啊,或者还是说你医术不精,怕在我这砸了招牌……」
「那你倒是说你都有什么病?」
高小姐很漂亮,年龄不大也活脱脱的小美人一个,如果性子能收敛一点,就更惹人怜爱了。不过这姑娘也不只是胡搅蛮缠,遇事也还是很会说话的么。她来我这里已经有了一会,这引得街坊四邻远远的朝我这边观望,他们估计都知道高小姐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这回可能都在想看我出丑吧。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生病?」这丫头朝着好事的人们就吼了一嗓子,那些人也很知趣,纷纷的避退了去。
「有病的不是我。」她转过头来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低了很多。
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这下可犯难了,说实话我并不想得罪她,漂亮的女人娇蛮一些无可厚非,况且她是高家的人,说不定以后用得着。但一想到上次被轿子请去的经历,我就很不舒服,好歹我曾经也是在大帅府长大的人,难以忍受那种待遇,赶忙开口道,「得,你不会是要我出诊吧,那我可不接这个病……」
「放心,不需要你上门。」随着交流的深入,高小姐语气也收敛了很多。
「那这病我怎么看?」这回轮到我好奇了。
「呐,都写在上面了。」她见把我难住了,便递给了我一张纸条过来。
原来纸上已经写上了症状,这家人还真够逗,似乎除了这姑娘,都不愿意被人见。白纸黑字这姑娘写字还挺好看,我拿到跟前看了又看,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虽然没见着本人,但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有这种毛病。
体温下降伴随四肢无力的情况,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问道,「生病的人是个女的?」
「不要问,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了,也不许你和别人说……你只管开药就成,我等着拿回去呢。」高小姐显得严肃,又很着急,看来这个人也许对她很重要,才会这么有耐心的和我沟通。
我摇了摇头,打消了脑子里的某个片段。然后就在纸的背面,写上了那几位药材,都是依稀想起来的方子,我也不确定管用不管用。
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女人会犯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也属正常,如果再碰上女人每月来那个,可能还会产生宫寒。但就所见所闻来说,我好像也没听说过别的女人有这毛病,古书上也没见过哪里有记载,我确实黔驴技穷了,只能认为这也许与各人体质有关。
我写的太快了,高小姐拿起看了看,表情充满了怀疑,「这个管用吗?」
我想摇头说不一定但还是点了点头。如果非要去解释这种稀奇古怪的症状,我在西医上倒是略知一二,一般情况下这种罕见病,常是与遗传有关,要么就是某种过敏所致,再或者就是生育期间染上了什么……当下时值季节变化,我更确定了我的想法。
她将信将疑的赶着回去,只是走的时候,我又在她耳边交代叮嘱了几句。
「如果你的方法没用,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于是她丢下了几个银元在桌子上,快步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一时竟有些惆怅,这倒不是怕她真会回来找我麻烦,而是萦绕我的另一件事情,就在我陷入沉思时,裁缝店的老板娘过来了。
「段先生,高小姐没有为难你嘛?」裁缝店的老板娘已经和我很熟了,高小姐一走她便走了过来搭讪起来。估计在他们的眼里,高小姐要把我的小店弄到一团糟才算是正常的,所以她才会这样说吧。
「小姑娘一个,就是顽皮了一点,有人约束管教的话,人品应当不会太坏吧。」我只算客居此地,也不知该作何态度,只能实话实说。
「为富不仁矣……她可是镇上有名的小魔星,也只有段先生你这个外来人会这样看她吧。」
底层人一直是被压迫的对象,哪个有钱人都是吸血鬼,这赵老板娘是镇上人,他们对高家平时估计就有苦难言吧,所以她这么看,我只但笑不语,算是认同这个观点。
「这高小姐身体怎了啊?怎么还跑来看大夫了。」
俗人的通病,都喜欢打听事情,不过我却不以为然的回道,「高小姐身体无恙,她不是来看病的。」
「呵,不看病来找你干嘛啊,该不会这高小姐是看上你了吧,我们都可知道她还没有对象呢……」
自认为我确实一表人才,但这个说的太远了,我忙尴尬的回道,「她可是高家的小姐,我只是一个穷大夫,老板娘你说笑了。」
她见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来,便转回了正题,开口道,「段先生,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你定的衣服已经做好了,我现在就给你拿过来。」
春天来了,半个月前订的西服和夹克,做的还很快,她拿了过来我试了一下,款式尺寸尚可,虽比不上城里服装店里卖的,但做工还算精良。
西装和夹克在民国都是一种维新的象征,在中上层非常普及。政要、商人和知识分子甚至上班族都会穿着。和传统的长褥卦相比,这种打扮,不仅时髦也很实用。至于中山装,则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的最爱。
穿在身上总体还算满意,我便去屋里取了钱,老板娘接过数了数,最后像似忠告一样才离开,「段先生,你是外面来的人,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了解,还是少和高家沾上才不会吃亏……」